不知道如何開口

回想起來我從小就不知道該怎麼提「我想要……/我不想要……」。 例如問我晚餐想要吃什麼、想要哪件衣服、週末想要幹嘛、想不想回阿嬤家、……，我的回答一律都是「都可以」，即使我根本不想吃苦瓜、即使我根本不喜歡粉紅色衣服、即使我根本不想回阿嬤家。 原因可能是我知道每個問問題的人心中都有一個預設答案，選擇哪個答案最不會傷害到他的期望；也有可能是因為家姐很會提「她想要」，因為這個「想要」就必須修改計畫/行程，我不想成為那個因為自己想欲就麻煩到他人的人；或者也有可能就只是我性格軟弱，極度不相信自己，害怕自己的選擇有誤而什麼都不敢提而已。 那些提問到現在有了進階版，「你要不要吃XXX？你不吃也沒關係，我自己一個人吃掉就好」、「你要不要回阿嬤家？你不回去也沒關係」。 我不知道她是無意的還是心裡清楚我無法拒絕這種提問，她用「孝順」洗腦我洗腦了這麼多年，我怎麼可能拒絕得了這種不陪她她就只好一個人的要求。 我想要離開家，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離開，我不知道該在什麼時間點講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 我喜歡我爸，卻也討厭我爸，討厭他一個人跑回老家，討厭他可以一個人生活而我媽不行。她一個人扛下了家裡生意的大部分事務就這樣做了二十幾年，做到沒有可以相約的朋友，做到整個人全身病痛。她總是會說幸虧我畢業了她才不用晚上一個人不敢睡覺，幸虧我畢業了才終於有人能在她全身肌肉痠痛時幫她抹按摩油，幸虧我畢業了才能幫她分擔家事分擔生意上的事務。 可是我不想，我不想要接那個完全沒興趣的工作，不想要每天都要聞那個味道我不能接受的按摩油，不想要晚上睡覺時還會有個人來確認你睡著了沒，不想要在我吃垃圾食物時有人在旁邊說那個對身體不好，不想要每個月都要折一堆拜拜用的蓮花，不想要在我想出門時還要得到同意才能出門，不想要再扮演那個孝順的女兒。 但一想到犧牲了青春跟健康的她，就怎麼都擺脫不了「孝順」的魔咒。 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，究竟是她困住我，還是我自己用她來困住我？